The Floating Life

[新快]焚雪取暖之夜

Summary : “如果你爱上一个人,而他也恰巧爱上你,从他看你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就是真正的洁白。”*1

 

  1. 没什么剧情,就是谈恋爱。题目瞎取的×

  2. 两个高中笨蛋的初恋小甜饼,糖分含量过高甚至有点肉麻。

  3. 1w字一发完。感谢所有小天使的耐心阅读!

 

 

[新快]焚雪取暖之夜

 

 

01.

工藤新一在晚间新闻时段接到黑羽快斗电话。对方声音有点抖,但吐字还算清楚,简明扼要地报了个地点,说自己“碰到点小麻烦”,问工藤现在能不能来接他。工藤新一正打算追问详情,只听到电话那头一阵刺啦的电流声,接着就断了线。

工藤新一那时刚刚与怪盗基德越过宿敌关系,还没能完全适应身份的转变。按照以往经验,值得怪盗基德向他求助的“小麻烦”,其严重程度通常相当于数百万美金的黑市交易,或是几颗格洛克17型手枪子弹。名侦探不愿设想太多惨烈画面,只能控制自己镇静下来,把房间里的急救箱拿出来丢在后座,驱车出门。然而潜意识里的担忧还是让他一路上不由自主地连闯两个红灯。

照此势头发展下去,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眼看就要因知法犯法被交警拦下。幸运的是,在通过第三个路口时,他透过飘洒的雪花和玻璃上的低温雾气,朦胧地看到前方商业广场的大屏幕上正滚动播报的实时新闻。雨刷刮着车窗玻璃,刮出一行颇为显眼的黑色粗体字:

“怪盗基德大救援!!”

副标题是:

“幼童现已被证实从高空中脱险。”

底下又一行小字:

“有关部门呼吁加强商用大楼的栏杆保险措施。”

新闻画面则拍摄了落雪的东京湾,夜幕之上点缀着各色的礼花。高楼之上有一个细小的影子坠落下来。几乎在同一时刻,深蓝的夜空之中,有一叶白影飘下来,托住了坠落的影子。

电视台摄像头录下呼啸的风声,以及楼下观众们此起彼伏的欢呼:

“怪盗基德!!”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工藤新一略微放宽了心。无论如何,至少对方今天没有遭遇爆炸和子弹。失足的孩子既然已经脱险,作为救援者的怪盗通常来讲应该是安全的。那对方所说的麻烦是…

名侦探在下一个路口老老实实地停车等交通信号灯。他打开驾驶座车窗,凛冽的寒风夹杂雪花扑进来,吹得人眼睛疼。

工藤新一想到一种可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拐进下一条街的综合商场,在服装店购买了当季最厚的男款羊绒大衣。当然,基于纯粹的直男审美,名侦探挑衣服的眼光是不用指望的,即使是东京偶像怪盗基德,穿上这套装备也得变身一只圆滚滚的维尼熊。

他将手里的纸袋扔到副驾驶,再次上路时,车速终于平稳一些。这让他可以漫无边际地走走神。

江户川柯南和怪盗基德认识一年有余,关系由“想要打败对方”一路升级到“携手拯救世界”。一个月前,他们拯救世界的小目标终于实现,江户川柯南恢复真身,怪盗基德也终于可以不再孤身战斗。两人经友好协商,以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的身份确立恋爱关系,现在照理来说应该在热恋期。只是他俩当惯了彼此的宿敌,在对方面前总是放不大开,一场恋爱谈得若隐若现。一个月以来,能证明彼此关系改变的,似乎只有飞鸽传信里留下的藏头暗号。这些暗号的谜底往往也不是“在想你”这么直白,最多只到“天空海洋”“月色很美”的程度。

说起来,这好像是自他们确立关系以后,黑羽快斗第一次对他提出“来接我”这种要求。

想到这里,他莫名感到责任重大,于是轻轻踩下油门,略微提一点速。

 

 

02.

给工藤新一接通电话时,黑羽快斗正躲在港口边的一个货运仓库里。他刚从海里爬出来,呛了一口水,浑身湿透,身后靠着的那堵墙比自己水淋淋的白色制服还冷。魔术师的手指有点僵住,但好歹还能按下手机快捷键。他挣扎几秒,实在是冻得够呛,呼出了那个备注是黑桃符号的号码。

“喂,名侦探…没错是我啦…我在港口,遇到了点小麻烦…你现在在家?开车来接我下吧,谢…”

黑羽快斗在下一秒就把道谢的尾音吃了下去。他感到有什么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正擦过他的脚踝,这触感引起人十分不妙的联想。黑羽僵着脸缓缓低下头去,看到了一只泛着诡异冷光的、死鱼的眼睛。

黑羽快斗的一声尖叫掐在喉咙里,他颤抖着用仅存的理智掐断电话,才允许自己惨叫出声。

其实不挂电话倒也没什么,工藤新一知道他怕鱼。只是,黑羽快斗身为怪盗基德的一面有种奇异的偶像包袱。他潜意识里觉得,如果月光下的魔术师在刚刚恋爱不到一个月的前宿敌现男友面前为了一只死鱼哭爹喊娘,实在是…很没有排面。

此为其一。第二点是,他的手机只剩一丝血皮。万一他此刻惨叫一声,接着通讯中断,工藤新一大概会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正要被黑恶势力谋杀。说实话,黑羽有点担心日本警察的救世主一个冲动,带领一票公安上演决战东京湾。

 

 

03.

照道理讲,怪盗基德已属于退休人员。而现在的黑羽快斗,仍旧不得不在这个寒冷冬夜直面惨淡人生,此事说来话长——

销毁潘多拉之后,黑羽快斗原本打算将怪盗基德身份抹杀,甚至精心策划了告别演出。奈何东京民众热情太高,绝不想失去他们的偶像。更有狂热信徒一路人肉下去,差点没直接杀进黑羽快斗家发表hentai言论。就连相关人士如中森银三白马探工藤新一的电子邮箱也被“替我挽留基德大人让他别走啊呜呜呜呜”等匿名信件塞满。

新晋男友工藤新一忍无可忍(试想一下,你每时每刻点开邮箱都能看到迷弟迷妹们对自己的恋人发表狂热告白,每时每刻!),找黑羽快斗商量解决对策。

最后的解决方案是,工藤新一联合搜查二科,发表声明称“擅自挖掘公民的个人信息属于违法行为,即使怪盗基德属于公众人物,隐私权仍然受保护。”同时,黑羽快斗以基德身份公开登场,并对自己观众许诺,每逢节庆会举办魔术表演——只为情怀,不偷宝石的那种。

从那时起,搜查二科的公共信箱和黑羽宅的大门才终于消停下来。黑羽快斗言而有信,在各类节假日准时开始show time,且精心设计表演流程,绝不偷工减料。抛开怪盗基德的身份不谈,此人作为魔术师业绩斐然,且极有艺术追求,因此人气不减反增,成为亿万东京少女的梦中情人。

今晚是圣诞夜,东京恰巧落下风雪。浪漫的魔术师顺势而为,在东京湾沿岸凌空点燃灿烂烟火,引起前来观礼的群众们阵阵欢呼。但璀璨声光中突然发生意外,岸边的观景台上,两个小孩子顽皮打闹,互相推搡。栏杆大约是年久失修,竟然意外折断,其中一个孩子滑落下去,眼看就要坠入东京海中——

怪盗基德正飞在半空,看到这一场景,反应极快。托某人之福,他对空中救援很有心得,几乎形成肌肉记忆。滑翔翼调整方向,高度略微下降,他与风力对抗一阵,终于准确的抓住那个小男孩,托在自己怀里(这孩子比江户川柯南更重一点,怪盗想)。

人群爆发出更加响亮的欢呼声。而作为英雄主角的怪盗被寒气一激,意识到今天出门贴的暖宝宝已经过了时效。他被自己提醒,顿时感到冬天的冷细细地钻进骨头,让他牙齿打战,皮肤颤抖。

夜空中的漫天飞雪看上去很美,但对身处其中的高空驾驶者相当不友好。此时一阵狂风刮过,意外陡然发生,滑翔翼的一支骨架竟被吹得变形。平衡一旦被打破,两翼中的一侧歪斜过来,眼看就要失控。黑羽快斗心中一凛,脑内启动紧急预案,高度35米,风力七级,水压大概在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他用冻僵的右手帮怀里的孩子淹住口鼻,闭上眼睛直直坠落下去。

坠落的地点离岸很近。黑羽快斗划几下水,估摸着差不多,先把小孩子推上去,双脚接着踏上陆地,一切看似都很顺利。

意外的是,他的头一探出水面,目之所及都是手持长枪短炮的电视台记者等在岸边,乌压压地冲着他喊基德大人。黑羽快斗见此情此景,突然宛如社恐发作,丢下两枚烟雾弹撒腿就跑。他平时脸皮不算薄,只是今天被天气折磨得厉害,灵魂都在呐喊冷冷冷冷冷,实在不愿意再端着基德的架子应付这阵仗。

黑羽快斗趁着迷烟顺手换了张脸,在人群里停留三秒,看到那个惊魂未定的小男孩扑进父母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终于放了心。他逆着人流,沿着海岸慢慢走,荧光棒的亮光越来越少。人群散去之处,只剩海浪声孤寂地响着。借着雪花反射的光芒,路的尽头出现一间港口货仓。一身湿漉漉的白色小偷倒也不挑,他翻过已经没有玻璃的窗口,将身体靠在墙上,长出一口气。

此时的国际大盗还没有发现这间货仓里曾经储存过冻鱼。他琢磨着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儿,易容混入人群是通常的手段,可惜今天基德只是客串,虽然带了一张面具,却没有任何备用的衣服。穿着湿透了的怪盗制服去搭乘地铁末班车,这听上去就不像个好主意。

他脑子里过了一些主意,最后却鬼使神差地放弃了思考,并且决定给工藤新一打个电话,即使这个做法很不怪盗基德。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当初他拐上江户川柯南去新加坡,是第一次破例,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

自己也学会偷懒了啊。

黑羽快斗靠着背后的墙,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何时轻声笑了一下。在那之后,他电话求助,并努力将自己的语气调节得冷静克制,可惜的是一脚踩中死鱼,差点当场破功。

黑羽闻到空气中的鱼腥味,心惊肉跳,不敢再多逗留,于是原路返回,熟练地跳到仓库的屋檐上坐下来,双腿悬空。他反复确认过屋顶上不会再有什么让他汗毛倒竖的生物,终于放下心来,百无聊赖地踢着腿,等着名侦探来接他。

 

 

04.

工藤新一到的时候,黑羽快斗在屋顶上无聊地要命,正竹筒倒豆子似的背着一串串公式。工藤新一站在门口听了几个,觉得这像是代表高阶魔方的解法。他对这方面挺感兴趣,直接走近过去,在黑暗中念出下一个行列。

黑羽快斗打了个响指,以示赞同,立马继续往下接。两个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竟在不知不觉认真起来。

在最后一个回合,工藤新一仰起头,对坐在高处的黑羽快斗说:

“好了,游戏结束,小偷先生。你差不多该下来了吧。”

黑羽快斗还没习惯工藤新一这么柔和地对他讲话。这情景让他回想起两人的江户川时代。那时他站在高处,他的小小克星也是像现在这样,在夜色中仰头望着他,手中往往正准备射出麻醉针或者足球。在他们漫长的较量之中,怪盗基德始终没有被这两样东西击落,但最终还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栽在了自己的宿敌手里。

黑羽快斗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热,也许是在发烧,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月光半明半暗,影影绰绰地勾勒出工藤新一立在屋檐下的轮廓。他忽然很想用自己的魔术点燃一缕火焰,籍以看清侦探此时的表情,是否也和当年的江户川柯南的如出一辙。但他的火柴在落入海中时都受了潮,已经不能用了。

工藤新一也意识到眼前的场景十分熟悉。曾经他以为怪盗基德像一只真正的白色大鸟,只要肆无忌惮地从高处跳下来,就能展开双翼飞向高远的天空。但后来他心思转变,觉得被暴风雨淋湿的白鸽,偶尔也应当找个地方歇歇脚。没有一只鸟儿应当不知疲倦地永远追逐着天际线,他们总需要一个可以归巢的地方。

黑羽快斗始终没有回应,工藤新一索性敞开了胡思乱想:怪盗基德,他救过江户川柯南多少次?最初驾驶滑翔翼的时候训练过多久?训练过程中有没有失手过,如果行动失手的话要谁来接应?既然怕冷,那他在以前的冬天要怎样在空中度过?

这些思考让工藤新一觉得自己的情绪中涌现出一种陌生的东西,正拉着他慢慢地往下坠。这时他抬头,正好能看到屋顶上白衣怪盗的剪影和风中抖动的披风。名侦探忽然间心口一热,说话不经大脑,

“跳下来吧,我在下面接着你。”

常言道,恋爱使人上头。这话对所有人都奏效,哪怕是智商二百或者四百的那种。工藤新一话音刚落,自己也纳闷起来。其实,怪盗基德的话,就算从万米高空落下来也不需要人接的吧,但是。

工藤新一努力忽视自己脸上的热度,有些别扭地伸出双臂,姿势是一个敞开的怀抱,

“来。”

他想,也许这样看起来真的很蠢,也许还会被拒绝(他会喜欢被人接住的感觉吗?怪盗基德的话?)。只是内心深处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坚定不移地站在这里,等待着这只白色的大鸟落入自己的怀抱——

上方传来一阵瓦砾的咔擦响声,紧接着,他的眼前落下一阵簌簌的雪花,冰凉柔软的布料擦过脸颊。那是怪盗基德的披风,或许还有制服的衣摆。在这个风雪之夜,侦探在恍惚间看到一捧月光落入自己的掌心。

最终落在臂弯中的重量比他想象中要重一些*2,他脚下一个趔趄,两个人差点摔在一起,但最终还是堪堪保持住了平衡。

工藤新一此刻真切地意识到,黑羽快斗正落在他怀里。发丝轻轻地擦过他的颈侧,黑暗里只能听到彼此交错的吐息。他的掌心可以清晰地触摸到那身白色制服丝绸般光滑的布料,以及蜿蜒其下的细密的骨骼血脉。

他借着一点幽光看到黑羽快斗的眼睛,对方正在他怀里,仰着头注视他,蔚蓝的双眼里含着一点无辜的信赖。这让他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被蚕食。

冷静点,工藤新一。他告诉自己。从心理学和生理学的角度来说,人人都免不了经历这一阶段,爱情使人肾上腺素提高,大脑皮层分泌多巴胺,这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心跳的频率也是无法掩饰的。

 

 

05.

至于黑羽快斗,他刚刚为工藤新一那句“接住你”吃了一惊,差点史无前例地从低矮(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的屋顶上滑下来。索性他深谙扑克脸技巧,绝不肯轻易露馅,现在还能靠在侦探的怀里,像模像样地装作情场老手。

尽管从事实上讲,根本没有这回事,他的扑克脸之下甚至慌得一匹。黑羽快斗从九岁开始养成习惯,合理婉拒所有试图拥抱自己的长辈和平辈。那时他还太小,不懂得控制情绪,面对任何形式的拥抱都会无法克制地想到自己的父亲,回忆起父亲曾经一次次把自己抱在膝上教授扑克技巧的情景。那时的小男孩想,所有愿意拥抱的自己的人,都是出于善意,那总不能在他们面前一直哭一直哭呀…所以他干脆逃避。

如今时过境迁,他不会再哭,习惯却已经悄悄养成,被人抱在怀里,浑身不自在。

但对象是工藤新一的话,似乎也还好。这种距离,对于站在对立面的宿敌来说太过危险,但在恋人之间是恰当的。

恋人吗…名侦探这家伙…总之还是应该先对他说点什么吧…?

但黑羽快斗被工藤新一抢了先。名侦探还维持抱着他的姿势,开场白的语气却相当傲娇,

“你落地有点重啊,我以为怪盗基德的高空降落水平会更高一点。”

怪盗将手指拢在唇边,清了清嗓子维持尊严,“距离太短,没开滑翔翼。”

他不想让工藤新一看出来自己也在慌,尽管对面的侦探本人已经肉眼可见的有些紧张。也许他应该赶快从这个怀抱里抽身出来,月光下的魔术师像从前那样优雅地行个礼,礼节完备地道一声多谢,这才是两人都习惯的氛围。

黑羽快斗只在内心挣扎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动。究其原因,大约是因为他吹了一晚上冷风,而名侦探身上真的很暖和。

工藤新一也察觉到黑羽快斗在很克制地发抖,此时他终于想起自己来时做的准备。拆开鼓鼓囊囊的纸袋,毛茸茸的大衣直接披在白色西装外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黑羽快斗发出夸张的叹息,“呜哇,得救了——多谢名侦探~☆”

工藤新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着,在两人之间照了照。

“你脸色不太好。”名侦探察言观色,“刚刚有受伤吗?”

黑羽快斗摇摇头,“没有,那孩子,现在应该已经回到父母身边了。大楼B座的那个栏杆,肯定不符合正常检修标准。但愿今晚的事情过后,媒体报道能够给相关的建筑商一点压力,至少让他们学会好好做年检。”

工藤新一打断他,“这个我知道,我是在问你。”

“欸?”黑羽快斗愣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应该没事吧…最多就是有点冷。阿—嚏——”

工藤新一叹息一声,十分无语。

他一只手举着打火机,提供一点微弱的光源,另一只手拽着黑羽快斗往外走。牵手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对方的掌心冰凉,皮肤湿漉漉的。

“走吧,我们回家。”工藤新一听到自己说。

 

 

06.

回去的时候还是工藤新一开车,黑羽快斗被塞进后座。怪盗用披风和厚外套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球。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话题非常天马行空,仿射密码,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东京大学本学期社团活动安排,以及明天早上吃什么。

工藤新一从车前镜里注意到,黑羽快斗原本端端正正坐在右侧,后来身体渐渐歪倒下来,聊天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喂,黑羽,”工藤新一有点担忧,“你还好吗?”

黑羽快斗在后方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果然是感冒发烧了吧,这个笨蛋。工藤新一看了一眼车载导航,“你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到。”

黑羽快斗没什么意识地点了点头,同时更加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下车的时候工藤新一问,“头晕吗?很难受的话我…”他说到一半,回想起刚刚那个拥抱,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黑羽快斗倒是突然间非常来劲,“没关系啦我自己可以,我可是怪盗基德——”

坚称自己没病的病人,某种程度上讲和坚称自己没醉的酒鬼一样难搞。工藤新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羽快斗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工藤宅门口,然后差点在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栽一个大跟头。名侦探眼疾手快,及时趴在大门上,把自己卡在黑羽和门板之间,以免酿成人身事故。

怪盗基德,平地摔跤。工藤新一解开大门密码锁时悲愤地想。我今天可算是见着了。

 他们踉跄地跌进家门,黑羽快斗被安置在客厅沙发上,嘴里还唱着变了调的小星星。工藤新一让他闭嘴,翻箱倒柜地找着体温计。

但黑羽快斗唱得更起劲。工藤新一索性不理他,把体温计给他塞怀里,又要跑去主卧找退烧药。

“真的没事。”怪盗看侦探跑来跑去,有点过意不去。

工藤新一努力分辨着一堆药物包装上的保质期,终于发现唯一一盒还在使用期限内的,但那是营养补剂。

“我不吃药。”黑羽快斗诚恳解释,“药物会影响魔术师感官的敏锐性。”

工藤新一干笑一声,“我在新加坡还亲眼看见你干嚼两粒止疼片,连水都不喝。”

黑羽快斗心道奇怪。在金沙酒店的那天晚上,他先是装睡,故意扯起呼噜声,终于看到江户川柯南不耐烦地翻了几个身,蜷缩进被子里去。他等了又等,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声,才悄悄从床上爬起来,从装备栏里摸出止疼片。

现在看来,只怕当时两人是互相假装,实则都在暗中观察。

工藤新一猜到他在想什么,补充道,“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啊——你这家伙,身上血腥味那么重。”

“谁能想到他们真的会开枪啊,”黑羽快斗揉了揉肩,像是被唤起惨痛回忆,“相比之下,连你那个怪物足球都显得和蔼可亲起来了。”

工藤新一检查过所有药物,徒劳无功,最终只能把它们堆在桌边。他倒了两杯热水,放到茶几上,挨着黑羽快斗坐下,盯着挂钟数量体温的时间。

 

 

07.

三十八度七。工藤新一看着体温表,不禁抽了抽嘴角,想是不是该去敲一下隔壁博士家的门。

黑羽快斗发烧时的反应较常人不同,他靠在沙发上玩纸牌魔术。指尖翻飞,卡纸在空中花里胡哨地飞旋,如同建造空中楼阁。最后抹开在桌面上的,是一把红桃,按照从A到K的顺序依次排好。

这是他的习惯,每当状态不佳时,切一局花牌,用手脑活动来提醒自己不要失去清醒。人一旦暴露弱点,就容易注意不到身边潜在的危险。作为怪盗基德,他要零失误。

只是他今天的确不在状态。

“你右手袖子里还有一张。”工藤新一直言,“第十五秒时,七点钟方向,掉了一张牌。虽然你很快用备用扑克补上了,但多的那张废牌还在。”

魔术师被人拆穿,但并不恼怒,笑吟吟地反问,“是哪一张?”

工藤新一思索一下,“红桃K。”

“Bingo~”黑羽快斗打个响指,手中的纸牌雪花般抛向空中,落下时却又整整齐齐地摞在了一起。只有那张多余的红桃K被摆在桌面正中央。

他把那张红桃K向工藤新一的方向推了推,“作为猜中的奖励,送给没有秘密的评论家先生。”

侦探借着那张扑克牌按住怪盗的指尖,表面上不动声色,“你烧得很厉害。”

黑羽快斗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揽住工藤新一的肩膀,把他扳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眼观鼻,鼻观心。

“来聊会儿天吧,名侦探。”黑羽快斗说。他唇色苍白,但脸颊因高烧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工藤新一看着他,心思忽然跑了偏,一些混沌模糊的画面从他脑海里飘过去,激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体验。

他像被丘皮特之箭射中一样,福至心灵:“其实,我也是有秘密的。”

“欸?”

“在新加坡,你递给我的那瓶椰子水,是真的,非常的难喝。”工藤新一艰难地找措辞,“但是我…啊,这话应该怎么讲,总之就是,因为不想看到你这家伙露出失望的表情,还是很努力地喝下去了。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3

他说不下去了,干脆把头偏过去,佯怒道:“总之真的是非常难喝啊如果不是你给的话我一定会怀疑那东西下了毒——”

黑羽快斗回想起来关于那瓶椰子水的故事。当时他只想从自动贩售机里随便挑两瓶,椰子水是蓝色瓶身,包装最好看。只是拧开瓶盖喝下第一口时,他心里一哆嗦:完了完了,给名侦探喝这个东西,他怕不是要气到把我送进监狱。在逃犯怪盗基德忙用余光去瞟江户川亚瑟,只见对方面色如常,沉着镇定地小口啜饮,最后还礼貌地把剩下的半瓶还给他。国际大盗内心顿时留下宽面条泪:工藤君,一直以来错怪你了,今天我才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宽宏大量的好人啊。

黑羽快斗想这事儿也挺好玩的,自己也傻笑起来。笨蛋名侦探,不小心给你买了难喝的饮料还真是抱歉啊,不过他这个吞吞吐吐的发言未免也太可爱了吧,说什么那个时候,他就已经…

那个时候…?

他…已经…?

黑羽快斗的眼睛突然睁大,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一样,他咳嗽两声,脸红得更厉害了。

 

 

08.

黑羽快斗烧到后半夜,温度降下来一点,但人变得更迷糊,大概也是因为困的。灰原来看过一次,又开两粒扑热息痛,说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不用太担心,最后留下四字真言,多喝热水。

工藤新一给黑羽快斗加了一床被子,想想还是劝他回主卧去睡。黑羽快斗黏黏糊糊地拒绝,说我挺喜欢你这个客厅的,尤其是那个壁炉。

工藤新一自己都不记得家里有没有壁炉这种东西了。他还想再劝,但黑羽快斗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他说胡话的声音也是黏糊糊软绵绵的,内容更是天马行空:黑森林蛋糕,顶上要三粒樱桃。宝石切割术,其中一种可以将钻石切割成八十四面的方法已经近乎失传。他养了九只鸽子,分别取名叫Venus 到Pluto,但如果有第十只的话,他打算取名叫Arthur.*4

“你为什么不干脆取名叫Conan?”工藤新一脱口而出。

黑羽快斗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糊里糊涂地表示赞同,“柯南也可以啊。”

他意识漂移,缺乏逻辑,从心底挖出一块东西,就直接换了话题,“我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名侦探想不想听?”

工藤新一点点头。

“怪盗基德偶尔也会有感到挫败的时候啊,”黑羽快斗把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个直角,摆成一个方框,他透过那个方框看向天花板。那是安房直子的童话中,狐狸的窗户。*5

“别觉得我认输了啊,侦探。没有。毕竟…谁都有初出茅庐的时候不是吗。”

他微微合上眼睛,继续说,“十三岁的时候——十三还是十四来着,总之那时是在念国中。国中的功课,占用不了多少时间,因此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练魔术。但就在那个时候,很不巧遭遇了瓶颈期。老爸留下的魔术,基础的部分我已经熟练地掌握了,但更加高阶的内容,依靠自己的领悟,细节方面总是出现很多偏差。”

“我当时非常着急,完美主义者嘛,你知道的,因此不分昼夜都在练习,和人讲话时都在滚硬币。”

“说来挺奇怪的,我那个时候基本没有时间能够用人际交往上,在同班同学中却意外地有点人气。诶,这可不是自吹自擂啊。当时班上有个超卡哇伊的女孩子,被班上的不良少年盯上了。—嗯,就像你猜的那样,当时班上都在传那个女孩子喜欢我,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啦,她只是喜欢我的鸽子。”

“结果就是,那个所谓的“老大”,也开始找我的麻烦。在楼梯拐角的地方突然被推一把,作业本之类的小东西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这些都很好应付,是他们太小瞧我了。只有一次——”

黑羽快斗的目光沉下来。

“只有那一次,在一节社团活动课上,我翘了课,去一间空教室练习纸牌魔术。那家伙带了一大帮人来堵我。我想什么嘛,大不了打一架,但是这群人忽然大声地笑起来,对我说,”

“‘什么嘛,黑羽同学居然在练习魔术…还想要做魔术师吗,你的爸爸已经死了啊。’”

“‘你们的魔术如果真有那么高明的话,黑羽盗一就不会死了——我记得他是死于自己的逃生术吧?想想还真是可怜。’”

“‘黑羽快斗,你爸爸本来就是个蹩脚的魔术师,你还在坚持什么呢,都是白费力而已。’”

工藤新一听到这里,愣住了。他轻轻揽过黑羽快斗的肩,拍拍他的背。

“我真的完全、完全没有办法容忍这样的话,当时就头脑发热,原本想好的对策也全都忘掉了,直接扑上去跟他们扭打起来。当然,对方人比较多,这样的战斗大概率是以卵击石…具体的过程我已经不记得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大概已经从记忆硬盘里被清空了吧。”

其实他没有忘。他记得那天自己是怎样像一只发了疯的小兽一样跟那几个大块头撕打,记得一次次被人推倒在地上的疼痛,也记得在头脑稍稍冷静下来之后,自己是怎样艰难地脱身。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教室外,学生制服被撕破了口子,脸上挂了彩,但一直没有哭。他一路奔跑下去,让肌肉的疲劳来缓解心灵的剧痛,直到栽倒在夕阳下的河岸边,看着远方玫瑰色的天空,才终于允许自己流下一滴眼泪。

这是黑羽快斗十三岁的秘密。但关于最后的那部分,他仍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此刻正坐在他身边的工藤新一。

如今他在病中神魂颠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戴好扑克脸的面具,只能让自己后来的声音尽可能显得轻快活泼,

“后来?当然是报复回去啦。既然那帮家伙那么看不起我的魔术,就要用魔术的手法来收拾他们—说到当时的场景啊…名侦探,你绝对想象不到自己错过了一场多么有趣的表演,这可比怪盗基德平时对你的小恶作剧要精彩得多。”

工藤新一保持沉默许久,忽然伸出手去,碰了碰黑羽快斗的脸。收回手来,指尖沾着一点水渍。

“你在哭,基德。”

黑羽快斗虚张声势地瞪着他。

“扑克脸也不一定时时刻刻都那么好用。”

工藤新一顿了顿,慢慢地握住黑羽快斗的手。他一点点分开魔术师的手指,将自己的指根插进去。他们十指相扣,指缝间细腻的皮肤温暖地相触着,那是从未被他人触碰过的,可以直接联结彼此心脏的位置。

窗外的雪快停了。

 


09.

黑羽快斗终于靠在工藤新一的肩上睡着了。工藤新一守了半夜,此时也觉得有点困倦。他偏过头去,看到黑羽快斗眼角凝着一滴半干的眼泪,忽然心念一动,朝着他的眼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晚安,快斗。”侦探红着脸说。但他不知道,那时他的恋人其实也并没有睡着。

 

[FIN]

 

 

 

*注释*

  1. Summary 那句话出自柴静的<看见>,因为感觉比较搭就私心借用了一下…侵删致歉。

  2. 关于“基德落地比平时重”这部分…没什么的,孩子就是紧张了,没找好重心,毕竟谁还没有过初恋呢×

  3. 名侦探说到一半的那句话是,“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他傲娇啊,很难直接说出口23333

  4. 关于鸽子的名字:Venus 到Pluto,分别是九大行星的英文单词。第十只快斗打算起名叫Arthur,就是指我们的阿瑟平井小朋友啦www不过名侦探看不下去了,直接吐槽,“你为什么不直接起名叫柯南呢。”×

  5. 狐狸的窗户,是日本女作家安房直子的一篇童话故事,把手指搭成一扇窗户的形状,就可以透过这个手势,看到指间映出过去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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